李家母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李明夏說得沒錯，當年她看不上楊氏，連帶著她的夫郎對楊氏也甚是苛責，她活這麽大歲數以來，還是第一次被人這人當面質問。

“他若不是個掃把星，他怎麽會是個孤兒，人家哪個男子沒有娘家的，他有嗎？！”李家母仍然固執地認為自己的判斷沒錯。

“您之所以嫌棄我爹，不就是看他是個孤兒，沒有家大勢大的娘家給他依仗嗎，今日您來，我就把話說明白了，十幾年前他沒有娘家給他撐腰任你欺辱打罵。如今不一樣了，他有妻主有女兒，你若再當著我的面說他一句不好，我對你可不會客氣！”

“他不過一個男人！我可是你祖母！”李家母氣道。

李明夏語氣平靜冷淡：“您不是，我祖母不會留五歲的我一人在河邊。”

李家母看著四周，她不信，她可是財主李家，不可能有孫女為了個掃把星男人不肯認她，她嘶啞著喊道：“李鐵花！你呢！你就這樣看著你女兒對我這樣無禮放肆？”

李楊氏聽到這嘶吼，記憶深處的恐懼縈繞心頭，他身子一抖，看了一眼李鐵花，顫抖著要放開抓著李鐵花衣袖的手，李鐵花伸手按住了李楊氏的手，聲音很艱澀低啞：“娘，往後這裏……您還是別來了。”

偌大的倉庫裏，只能聽見李家母喘著粗氣的呼吸聲，良久，李家母的聲音響起：“李鐵花，好哇你，我養你這麽大養的竟是一只白眼狼？！你為了個男人不認你親娘了？！”

李鐵花面上有過痛苦糾結之色，但最後只餘下堅定與坦蕩，她道：“您是我娘，但阿楊是我夫郎，明夏是我女兒，您既然如此不喜他們，還是按著您之前說的，逢年過節我一人給您送節禮就是了。這店鋪是明夏和她朋友開起來的，與我沒多大的關系，明夏的性子您也瞧見了，為避免沖撞了您和兩位姐姐，你們還是不來為好。”

李家母顫顫巍巍地站起來，食指指著李鐵花，“好啊，好啊你……”

“你既然只想護著你的夫郎女兒，那以後也別假惺惺的上門給我送什麽節禮，我只當沒生養過你這個人！”

李家母這話說得極重，近乎是要和李鐵花斷親了，她說此重話，還抱著一絲李鐵花會後悔的希望，但李鐵花卻始終一言不發。

李家母氣恨地用拐杖砸了地，轉身要走。

“慢走一步。”李明夏出聲。

只見她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遞到李家母面前，道：“您大老遠來一趟，也不能讓您白來不是。”她擋住李家母想要揮下去的手，“您既然想和我娘斷絕關系，想必這也是最後一面了，就當您那個不孝女兒給你的棺材本了。”

李家母面容浮上怒意，李明夏恍若不見，依舊道：“我說話向來不好聽，你也別介意，不過，您捫心自問，分家這些年我娘真的就虧待過您嗎？對比對比您身邊的兩個好女兒和你枕邊的夫郎……”

李明夏將銀錠塞到李家母手中，聲音放得輕：“您這棺材本且拿回去，你敢讓他們知道嗎？”

李家母低頭看著自己手掌心裏的銀錠，指尖顫抖，握得仿佛不是銀子而是燙手山芋一般。

將銀子遞過去之後，李明夏後退了一步，“您生這麽大氣是為了我娘好嗎？是擔心她真的會被厄運纏身嗎？其實您心裏清楚著，無非就是您向來聽話懂事的女兒為了一個身世不好的人忤逆了您，您覺著您作為長輩的權威受到威脅罷了，您睜眼看看吧，您身邊那幾個就真的聽話嗎？”

李家母神情恍惚地回到上水村，才堪堪走進家門就聽見她的兩個女兒在說話：“大姐，你說娘真的能要到店鋪嗎？”

“怎麽不能？！李鐵花心裏最看重娘，只要娘開口，李鐵花必然不能不應！”

“那就好！那個李明夏當真是沒半點規矩，真是氣死我了！”

“先說好，店鋪拿到我要拿一半！”李金花道。

“什麽？！你拿一半？那我呢？”李珠花聽著急了。

“你傻呀，你讓你家的芬姐兒荷姐兒哄哄娘。反正她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了，能要多少不就是你們說的算嗎！”

李家母不敢相信這是她看著長大的兩個女兒說出的話。

——您這棺材本且拿回去，你敢讓他們知道嗎？

——您睜眼看看吧，您身邊那幾個就真的聽話嗎？

恍然間，她的拐杖落地，屋裏登時沒了聲響，再過片刻，就見李金花和李珠花從屋裏出來，臉上帶著期盼地笑：“娘，您回來了！”

“娘，那店鋪怎麽說？”李珠花有些迫不及待地問。

李家公在屋裏聽見動靜，也扶著鬢角出來，討好地問：“妻主，您回來了，這一路可還順利？店鋪可拿到了？”

李家母眼睛裏映著這三人的笑臉，只覺得一顆心如置冰窖。

“往後……”李家母沙啞著嗓子道，“誰也不許去李鐵花那鋪子！”

說完話她便進了屋子，將房門緊閉。

徒留下院子裏三人面面相覷。

……

方青玉是傍晚聽著周百銀說才知道這件事，他擔心李明夏心情不好，吃過飯後，借口要給周百銀看料子，拿著布料便出門了。

到了李家門口，他找不到理由進去，李明夏家裏養的兩只狗先嗚嗚汪汪地叫起來。

方青玉一慌，還沒來得及走遠，就見李明夏從屋子裏出來，她看到方青玉在門口，輕輕踹了踹兩只來錢和來福，對屋子裏喊一句：“爹娘，我出去一下。”

也不等回應，就拉開院門，走到方青玉面前，“你怎麽來了？”

“我，我找你看料子……”方青玉結結巴巴地說出理由。

李明夏敲了敲方青玉的額頭，“又糊弄我？！”她看方青玉欲言又止，猜到他為什麽而來，“放心吧，我沒什麽事，就是得哄著我爹，他呀，心軟又敏感，就和……”你一樣。

李明夏覺得說出來有些不妥，自覺咽下去後半句話。

惹得方青玉疑惑一瞥，李明夏摸摸鼻子，“行了，沒事的，這天色也黑了，你快回去吧，別讓宋叔等著急了。”

方青玉才見李明夏沒多久就被她「趕著」離開，情緒有些低落，正轉身要走，李明夏一想屋裏自己娘和爹爹正膩乎，她索性道：“我送你回去吧。”

“不，不用了，也沒多遠。”方青玉搖頭拒絕，村子裏不比鎮上，很容易就碰見村民，被看見說閑話就不好了。

李明夏不看方青玉也知道他擔心什麽，回頭吹了聲口哨，來錢和來福立刻屁顛地就拱出門來，她朝著方青玉一揚眉，笑道：“我飯後遛遛狗，總不影響名聲了吧。”

方青玉被李明夏的笑容直擊心臟，他耳根子通紅地扭過頭去，“嗯……嗯。”

李明夏跟著方青玉一前一後地朝方家走去，吃飯的點，小徑上沒看到什麽村民，偶爾有一兩個也面色和善地和李明夏打招呼。

剛提完水的林翠看著走在一塊的方青玉和李明夏，臉龐立刻陰沈下來，這兩日見方青玉安然無恙就算了，怎麽如今冷眼瞧著那小狐貍精反而好像和李明夏關系更親近了是怎麽回事？

他心中暗恨，這個王桂花辦事怎麽這麽拖拉！

他悄悄跟在他們二人的身後，眼睜睜看著那小狐貍精裝傻充楞地往李明夏身邊湊，眼睛氣得要瞪出來了。

隔天他急不可耐的買了酒回去灌醉了方瑩，溜去鎮上找到王桂花，他還沒開口，就見王桂花惡狠狠問他：“你不是說他們孤兒寡父嗎？這個方青玉怎麽會和鎮上的張月認識？！”

林翠心裏一驚，張月的名字他聽過一些，也是鎮上的富有人家，方青玉怎麽可能和鎮上女子認識，他道：“桂花姐，一個未婚的能掙錢的男子身旁圍繞一兩個女子有什麽稀奇的？再說了，再說了，張月若真是對他有意，怎麽還會讓他日日繡花掙錢？”

王桂花仔細回想那日的場景，那方青玉和張月之間好像的確沒有表現的多熟稔。反倒是這幾天總跟在方青玉身邊的那個叫李明夏的女人著實惱人！

似是知道王桂花心中所想，林翠拿出一個小紙包給王桂花。

“這是什麽？”

林翠道：“這是春香散，過幾日就是祭月節了，方青玉肯定要去鎮上的，桂花姐你想辦法讓他喝了這個，生米煮成熟飯，這方青玉的清白若是落你身上，你之後想怎麽對他不都是手到擒來的事情嗎！”

“春香散？！”王桂花手一頓，有些猶豫，“這要是被官府查出來，可是重罪！”

武周朝有嚴律，不能違背良家男子意願，用手段強迫與之結合，違者輕則杖責，重則斬首！

林翠瞧不上王桂花這瞻前顧後的性子，道：“桂花姐你既然知道這是春香散，就該知道這東西無色無味，普通人根本察覺不出來，他若失身於你，嫁給你都來不及，怎麽可能還去告發你呢。再說了，就算告了你又怎麽樣，你可是彩霞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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